歲月紀事
作者:崔漢朝
從小生長在農村,又是手工勞作“鋤禾日當午”年代走過來的人,對農村的一草一木,一絲一縷,情有獨鐘。曾經歷過的農村鄉下那些人、那些事、那些物記憶猶新。那個人人穿粗布衣的年代,雖然清貧,卻很快樂。
其實,我生長的地方,風光還是很優美的,主要是得益于橫貫東西的淮河?;春雍哟惨渣S沙為主,黃沙是天然的過濾器,所以淮河的河水清波蕩漾,清澈見底。清悠悠的淮河水,像一面光滑的鏡子一樣,映照著藍天白云。站在河道一個岸邊,透過河水映照出的岸邊的景物與地面所形成的分界線,恰好是一幅幽靜的水墨畫,畫面上有墨綠色的莊稼和上下翻飛的嘰嘰喳喳歡叫的小鳥。兩岸的莊稼長勢旺盛,夏天綻放著淡淡的清香,秋天彌漫著迷人的芳香,釋放著成熟的信號。秋天的稻谷、高粱飽脹黃燦通紅的笑臉,“稻花香里說豐年。”
在淮河的北岸,有一個村莊,被林木緊緊包裹著,農家住戶院落錯落有致地分布著,這就是我生長的村莊。在這里,我長大成人。在我還是一個頑皮的童年的時候,我家住在一個很小的不過有四十平米的土坯低矮的茅草房子,是外婆遠嫁他鄉后留下的。這個房屋雖然幾經修繕,住起來仍然是“八月秋風風怒號,卷我屋上三重茅”,“床頭屋漏無干處,雨腳如麻未斷絕。”我出生在這個房子里,從三歲記事的時候起,就感受到這樣的房子的清苦。后來,這所茅草房,在一場洪水中沖垮倒塌。洪水落后不久,搬家到爺爺的老宅居住。
處于淮河行洪區,為防止洪水,先輩們用人工挖土筑臺為宅,應該是出了不少力氣,后輩人年年圍護,像愚公移山一樣,不停地就近搬土筑宅。這浩大的工程,在現代機械化年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,在人工挑擔子的年代不知要花費幾代人的心血。宅子的周圍栽滿了樹固宅,防土流失。大部分是刺槐,刺槐樹結實,不易折斷,即使狂風也不容易吹倒,所以宅子周圍都是刺槐樹。春暖花開的時候,鮮嫩的刺槐樹的花可入飯拌菜,十分香甜味美?,F在,別說享受刺槐樹花的美味大餐,就連槐樹的影子也難以見到,隨著房屋變遷,老宅的刺槐樹可謂是被“斬草除根”。
宅子下面的溝溝坎坎,沒有水的地方,就是無法種莊稼的荒地,大部分都被村民栽上了樹木,并且是雜草叢生,雜草到秋季枯萎的時候,被村里的人用鐮刀割去曬干當柴火做飯。我那時頑劣,夏天蝴蝶、螢火蟲亂飛,我經常在宅子周圍的下面溝溝坎坎的草棵里捕捉蝴蝶或螢火蟲。捕捉螢火蟲是在夜晚進行的,裝進一個玻璃瓶里,提著螢火蟲的瓶子,感覺像正月十五打燈籠似的,忽明忽暗,在夜空里搖曳多姿。
在高臺宅子居住生活,人們生活在一起,多了串門閑聊的機會,東門串西門,西門串東門,也是非常的熱鬧。那時的鄉下人很少遠離他鄉,若有能離開家鄉的,就會被人稱為“山窩里飛出金鳳凰。”鄉下人很會享受生活,吃飯的時候,端著飯碗還可以東蕩蕩西晃晃,誰家有好吃的菜肴,相互可以品嘗。
吃早飯的時候,可以聽到游鄉的賣貨郎,挑著貨擔或挎著貨籃,沿鄉叫賣。賣的貨物有小孩的玩具、小鈴鐺、針線、繡花的絲線、搽臉的蛤蜊油等。每次、賣貨郎到我們村的時候,一群大人小孩就會蜂擁而上,想看看稀奇,想從賣貨的貨籃里淘到什么寶貝。當時游鄉的還有挑著豆腐擔子的,走村串巷的,粗獷的嗓音在每一個村莊回蕩著。每天早上,村上的孩子們只要一聽見豆腐郎買豆腐的聲音,心里像扭秧歌似的,甭提有多高興,因為父母大人,在沒有錢很少吃肉的年代里,會端著一碗黃豆換取豆腐,也算是改善一下生活。
買不到的貨物,就去趕大集,那時候的大集,距離我們的村莊有五、六里路,沒有任何交通工具代步的年代,人們全憑兩條腿走路。集鎮也不是很寬,經常是擁擁擠擠的,每逢節假日,人擠人,水泄不通。而且是泥巴街道,下雨天的時候,街道上是水汪汪一片,泥濘滿街,深一腳淺一腳。兩旁是街道住戶的門面房開的小商品店面。鄉下賣菜的大都是一大早就把菜用木駕車拉倒集鎮上,及早占好有利人流量多的位置,都想能夠賣個好價格,及時賣完。我們村生產大青蘿卜,逢大集的時候,村民們提前從窖里扒出蘿卜洗凈裝一大駕車車,拉到集鎮上去賣。秋冬霜凍天氣,天氣異常的寒冷,甚至是風雪交加的天氣,惡劣的天氣,趕大集的人往往很少,賣菜的村民“心憂菜價愿天寒”, 依然擋不住村民們賣菜的熱情。今天,看著眼前海鮮爬上尋常百姓餐桌的時候,回想起那段艱難歲月,怎能不心潮涌起。
不可否認,艱苦的歲月,磨練人的堅強的意志。那時候,人人都是穿著粗布衣服,衣服上的補丁摞補丁。衣服舊了,用黑色的顏料放在鍋里加鹽煮沸染色,那時候,集上可以買到染布的顏料的。都是老年人在家抱孫子的人,做針線活的婆婆媽媽的,不定時給衣服染色。我記事的時候,我奶奶會用黃道婆發明的織布機紡棉線織布,織出白色的布,奶奶再用顏色把布染色晾曬。然后,奶奶通過剪裁,一針一線拼接縫補,為全家人們做新衣服。剪裁下的布料可以用來納鞋底。我現在還是很懷念著奶奶,她是一個勤勞操持孫輩善良的女人。
至于那時候的娛樂宣傳活動,有電影、也有戲、雜技、說書之類。電影不定時由鄉級別的電影放映隊,到各村巡回放映。那時候,農村生活的人們,除正常生產秩序外,還是許多的農閑的時間。農閑的時間,村部或幾個村部都會聯合組織村民,去另外一個村子觀看電影或看戲。農村的年輕人,晚飯后,如果聽說什么地方在放電影,再遠也要幾個人一起跑步或走去,為了看電影或看戲要走幾公里遠的路。
村里面經常會來一些玩雜耍的或說書的,這些玩雜耍的也就幾個人,到村上后與村小隊的干部聯系后,在稻谷場上玩雜耍,他們的報酬就是不多的米面或其他物品,不是現在以錢為酬勞。每當夜晚來臨,村民沒有其他娛樂活動,那些背著敲鼓到各村說書的人,隨便找一個住戶的大院的地方,凳起鼓,便說起書來了。我聽過多次,現在已不記得是什么內容。我驚詫于,那些說書的為什么有那么強的記憶能力,能夠記住一大部書或幾部書的故事內容?,F在演變成了藝術團隊,平常的婚喪嫁娶才會邀約的,以出場費多少錢計算酬勞。曾經那些到鄉下電影、雜技、說書的藝人們,已經很難見到。不過這些民間高人,現在也是鳳毛麟角,只有在手機電視里欣賞他們的風采了。
歲月的石碾,碾過那段滄桑歷史。那段刻骨銘心的歷史,將永遠留在記憶的深處。